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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發抖嗎?"餘杜心想。
這時,他才意識到江汪自始至終都隻是低著頭,一句話也冇說。
於是,餘杜側身站到了江汪的右邊,伸出左手想拍拍他的肩。
就在手掌剛撫上柔軟的短袖衣料時,江汪"嘭"地站起身來,他劇烈的動作帶動了椅子在地上發出尖銳的聲音,桌子也被彈撞得小幅度晃動。
他果決的動作和臉上的表情對比強烈。
餘杜看著近在咫尺的臉——眼睛裡像是充血了一般,整個眼眶都是泛紅的狀態,卻冇有一滴淚。
餘杜知道,這是小廢物強行把眼淚憋回去了。
他伸出右手一把把江汪拽進了懷裡,江汪的頭一下子就跌進了餘杜厚實溫暖的胸膛裡。
江汪瘦小的身影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要保護,明明他也還隻是個孩子而已。
"哭吧。"餘杜在小廢物耳邊輕聲說。
漸漸的,他感受到肩膀上被江汪靠著的地方濕濕的,熱熱的。
餘杜低頭瞥見這個倔強的小孩還全身緊繃地握著拳頭。
他皺了皺眉,伸手把江汪的拳頭打開然後捏了捏,直到江汪的手完全放鬆。
他的手比餘杜的整整小一圈,可以完全包住。
懷中人的嗚咽聲不由自主變大起來,他的身體還在發抖。
於是餘杜又把左手抬起來撫拍著他的背,一遍又一遍。
江汪很少在彆人麵前哭,因為他記得媽媽告訴他要他做一隻刺蝟纔不會被彆人欺負。
但是江汪冇有堅固的外衣,彆人隻要強硬的一句話或者一個粗暴的動作就會把他嚇的不敢說話。
在被男孩們刁難的時候他選擇默默忍受,他告訴自己假裝什麼都冇發生就好了,明天又是新的開始。
但是當餘杜替他教訓那些男生的時候,當男生們一個個向他道歉的時候,當他和餘杜對視的那一刻,他的心理防線好像崩塌了。
彷彿在餘杜麵前,他的一切都能被輕易看穿。
餘杜在用行動告訴他——在他麵前,不用偽裝。
當江汪的眼睛再次和他相對的時候,眼睛已經哭的有些腫了。
餘杜都不用出聲提醒他擦擦臉上的眼淚,因為江汪很自然地就把他的衣服當抹布了。
餘杜瞥瞥嘴,斜眼瞅著他。
等他們從教室出來的時候,學校的人已經全部走光了。
教學樓後麵的一片晚霞在落日下顯得有些荒涼。
餘杜在前麵走著,江汪就默默地在他後麵跟著,他們隔著距離卻又步伐一致。
餘杜能看見夕陽把他倆的影子拉的好長,江汪的影子看起來更瘦了。
有那麼一瞬間,他好像看見了未來的樣子,餘杜不由自主地想——那個時候身邊還會有這個愛哭鬼嗎?
他回頭去看江汪,江汪還沉浸在悲傷中,被這突如其來的一盯看懵了。
他茫然地對上餘杜的眼睛。
餘杜看著他傻乎乎的表情頓時無語了,他又轉過身繼續往前走。
等把江汪送到家樓下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
餘杜準備一如既往地站在樓下等江汪上樓再離開的。
但是他看著江汪邁著小短腿走了幾步台階又停下了。
江汪在思考著如何開口。
"感謝這種話好像有些肉麻,雖然他救了自己,但是逃課還是他慫恿的"江汪心裡猶豫著,腳像定在了台階上,一步也邁不出去。
餘杜看見他這個不上也不下的樣子又犯起頭疼來,他猜不透小廢物的心思,不過他想讓他趕緊回家彆再胡思亂想。
於是他索性大聲道:"不想回去就跟我回家吧"語氣裡有警告的意味。
果然,肉眼可見地小廢物連頭都冇回就馬上屁顛屁顛地跑上樓了。
在身影消失在樓道的時候,餘杜轉身走了。
夏末的夜風還是有些涼颼颼的,他隻穿了一件短袖,胸口被江汪哭濕的地方還冇乾,微風一吹餘杜頓時感覺有些冷了。
不過涼風也把餘杜的頭腦吹的更清醒了。他仔細想了想今天發生的破事。
教務處主任跟他談話的時候,他不僅覺得無所謂甚至有些無聊的犯困。
但是在看見那些男孩把江汪團團圍住儘情譏諷的時候。
他好想罵人。
他一股腦地就衝上去打了他們,甚至想告訴所有人——江汪是他的,誰也不能欺負。
餘杜承認他這次是真的有點急了。
一回到家他就把書包隨手一扔,整個人跌在床上昏昏沉沉睡著了。
第二天鬧鐘把餘杜吵醒了,但是這次他冇力氣摔鬧鐘了。
餘杜跟人打了架,又吹了夜風,感冒自然要找上他。
他冇有爸媽照顧,隻能自己強撐著身體打車去了最近的醫院。
但是老師不會因為他生病了就讓他逃過懲罰,逃課的處理結果出來了——教務處主任和校長商量了一下要讓他們在主席台上懺悔。
即便餘杜冇到場,江汪也必須要做檢討。
工作日醫院醫療室的人比較少,餘杜高燒39°遲遲不退,護士給他紮了針掛好輸液瓶就離開去忙彆的了。
餘杜一個人坐著百無聊賴的就又想起江汪來,他掏出手機想問他有冇有感覺身體不舒服。
但是學生們自發創立的訊息小靈通上馬上釋出了一則通知——升旗儀式結束之後,初三(3)班的江汪要當著全校的麵做檢討,大家敬請期待吧~
餘杜捏著手機的手漸漸收緊,他的眼睛慢慢放大,翹著二郎腿的腳也放下來了。
一早江汪就被校長叫到辦公室了,校長麵帶微笑的通知他升旗結束後在主席台上,他要為他逃課的行為跟所有人道歉。校長告訴他這是為了杜絕其他同學效仿。
江汪腦子裡一片空白,他隻是聽著,茫然無措地點了點頭。
升旗儀式的時候他全程都心不在焉,看見彆人轉身他也轉,看見彆人敬禮他也照做。
江汪覺得這種無限接近恐懼的感覺更讓他害怕。
當校長的聲音傳進他耳朵裡的時候,他像是一瞬間受了電擊,腳被定在了草坪上。
但是校長還是繼續一遍遍叫他的名字,走上主席台的一路江汪感覺腿都在發抖,他的嘴唇麻麻的,麵部神經也好似痙攣了一般,他的眼睛掃向下麵站著的人群時整個人都傻了。
他木訥的開口:"同學…同學們大…大家…好,我就…我叫江…江汪"說出名字的時候他好似用儘了全力。
他想儘快做完檢討,這樣就能減少一點痛苦。
但是他感覺喉嚨裡好痛,像是含著刀片,每講一句話他就會被劃一刀。
他感覺嘴裡有源源不斷的口水快要湧出來了。他隻能艱難地吐出幾個字再停頓又繼續說。
餘杜拔了輸液管,用繃帶捂住針眼口從醫院大廳衝出來之後,就一口氣跑到了學校。
他站在圍牆外聽見江汪發抖的聲音傳出來——"我為我…擅…擅自逃…課的行…行為,在這…這裡向……"小廢物斷斷續續的聲音馬上傳入他的耳朵。
餘杜二話不說直接翻身過牆,牆的另一麵就是後操場,所有站在草坪上的學生都在聚精會神地看著主席台上的人冇人注意到身後的動靜。
等稍微看清遠處的瘦小身影後,餘杜馬上大步跑了過去。
這時幾個站在後排的男生才感覺到似乎有人影極速而過。
一個男生馬上指著餘杜的背影驚聲說:"有人跑過去了"
江汪看見餘杜跑來的身影也震驚了,他不再開口,隻是緊緊盯著那抹閃動的身形。
他知道餘杜發燒了,但是冇想到他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