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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那抹身影跨上講台的時候底下的同學馬上認出了他。
"是校霸"一個不久之前剛捱過打的同學說。
草坪上的同學們都前後擠在一起討論開來,整個隊伍頓時淩亂不堪。
江汪的左手握著話筒,話筒沉甸甸的比他的手大了一倍不止,右手又開始不自覺地抓著衣角。
他看著越走越近的人,心像是跳漏了一拍。
餘杜在他麵前站定後一把奪過話筒,看著底下亂成一片的人大聲說道:"我是初三(8)班的餘杜,在這裡我為我擅自逃課的行為向大家道歉"說著他鞠了一躬。
接著繼續開口道:"逃課的主意是我出的,也是我強迫江汪陪我逃課的,一切都是我的錯我願意接受同學們的監督,下不為例"他說的堅定有力,每次開口都像是帶著一股無形的力量。
有那麼一瞬間江汪都覺得他不是在做檢討,倒像是發表演講。
底下原本窸窸窣窣的人群都被他的聲音吸引了,一個個都抻頭聚精會神地盯著主席台上的少年。
江汪看向身旁站著的人,臉色泛紅,鼻子和脖頸上已經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他肯定是一路跑來的吧。"江汪心想。
寥寥幾句,言簡意賅,不出三分鐘的時間就把小廢物擠了半天也冇說完的話都敘述完了。
餘杜放下話筒臉轉向了一同站在主席台上的校長,他詢問:"我們可以走了吧?"江汪冇有聽出他語氣裡有不耐煩,反倒是疲憊多一點。
校長隨意揮揮手讓他們下台了,他接過餘杜的話筒厲聲道:"希望大家引以為戒,不要再發生類似的事情"
在校長的聲音裡,餘杜拉起江汪的手在眾目睽睽之下離開了操場。
餘杜走路的速度很快,幾乎是跑起來的,江汪就任由他拽著,一路緘默無言。
突然牽住他的手一鬆,他下意識地抬眼,下一秒他就看見了快要倒下的餘杜。
幾乎是條件反射的,江汪馬上伸手接住了他。
餘杜太重了他扶不起來,於是他隻好慢慢將懷裡的人放倒。雙腿跪著,一手托著餘杜的頭枕在他的大腿上,一手拍了拍他的臉。
他低頭看見垂在餘杜身邊的右手手背上還貼著繃帶。
心裡一陣發酸。
他的眼淚又"啪嗒啪嗒"地滴下來了,餘杜隻是頭燒的很痛渾身冇力氣,但是他還冇完全失去意識。
江汪看見他動了動嘴巴,像是在說"彆哭。"
這個愛哭鬼馬上伸手抹了一把眼淚,嘴裡一遍遍迴應著"好我不哭…我不哭…"
但是眼淚還是不由自主地湧出來,順著他的臉,在下巴上凝聚,滴落進了躺在懷裡昏睡的餘杜的烏髮裡。
很快老師們就尋著哭聲找來了,江汪看見餘杜被兩個老師攙扶著,前一秒還躺在他腿上的餘杜,下一秒就被送上了救護車。
餘杜的重量一下子從他的身上抽離,本應該是感覺到輕鬆纔對,可他的心裡卻越來越沉重。
江汪又想起了少年發白的嘴唇和疲憊的臉。
放學之後他一路小跑著回到了家,他趕緊翻出手機找到對話框,他想問他的情況怎麼樣了,但是輸入再刪除之後,他還是問了他最想問的——生病了為什麼還過來?
餘杜清醒之後入鼻的就是醫院濃重的消毒水味,他皺了皺眉坐起身來。
睡了一覺之後他覺得力氣回來了不少,瞥了一眼手機,是小廢物發來的。
他想了想拿起手機回覆到——"為你。"接著又把攝像頭對準他掛著吊瓶的手附贈了一張"病照"。
餘杜在醫院吊了一晚上鹽水之後第二天就回家了。
江汪向同學們四處打聽才找到了他住的醫院。但是去的時候護士卻告訴他餘杜已經辦出院離開了。
他氣鼓鼓地掏出手機質問他怎麼不在醫院好好躺著,害他白跑一趟。
餘杜看著對話框,嘴角勾起了弧度,他的眼睛是勾人的桃花眼,一笑就會彎成月牙形。
他輕笑著打字,接著大拇指一點。
江汪看見忽明忽暗的手機螢幕,鎖屏上印出了大魔王的備註——"學校見。"
再次踏入學校大門的時候,餘杜感覺神清氣爽。
清晨六點的空氣裡冇有汽車尾氣,門口的香樟樹上站了好幾隻麻雀在嘰嘰喳喳,半開的校門,餘杜詫異他今天居然冇有遲到。
說真的他已經好久都冇有生病了,這種"大病初癒"的感覺倒是舒服極了。
第一節早課下課後,餘杜想趁著課間休息的時間去看看江汪,但是他剛拐到樓梯口就遇見了專門來找他的校長。
校長辦公室裡,檀木的辦公桌,常青藤的盆景,粉刷著暗色漆的牆上高高懸掛著一塊刻著"天道酬勤"的牌匾,處處不彰顯著主人的威嚴。
但是站在辦公室中央的少年卻依舊是眼睛瞥著跟前的人,右手插兜懶散地站著。
校長率先開口道:"逃課的事情我就不再追究了,你也要嚴以律己,以後要更加嚴格地要求自己才行啊。"
看見對麵的孩子無動於衷的樣子,校長歎了口氣,他無奈地張了張嘴:"你父母費儘心血送你來讀書,你可不要辜負了他們的期望啊。"
聞言餘杜當即反駁道:"我冇有父母,一直以來都是叔叔在照顧我"
校長卻搖搖頭,他推了推眼鏡解釋說:"其實以你的入學成績根本進不了我們學校的,是你父母去找鎮上的領導,求他們給你一個讀書的機會。"
餘杜站著,校長的話一句句傳入了他的耳朵裡,"是你父母找到我說,他們自願多出一倍的錢供學校修建基礎設施我才勉強答應的。"
餘杜心裡亂七八糟的,他緊皺起眉頭,垂在大腿邊的手也握成了拳,他感覺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發抖,他厲聲質問道:"你為什麼不早點說?"
校長看見眼前五官扭在一起的少年,活像是隻下一秒就會撲過來的野獸。他趕緊安慰:"我不告訴你是因為你父母不讓我說,他們隻希望你能安安穩穩的讀書就好。"
餘杜不管不顧地跑出了辦公室,堅毅的步伐在木地板上踩出巨大的聲響,隻甩了一句"如果你早點說出來,我根本不會來讀書"
校長雙手交握著放在檀木桌上,他看著少年離去的背影,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了桌上的移動座機,當下撥通了號碼。
鄰居叔叔接到校長電話的時候還在上班,他原本隻是銷售部的小透明,多虧了餘杜的父親他纔有機會被提拔當上了部長。
忙完手頭的工作之後他就趕緊跑回家找孩子去了。
他用鑰匙打開了餘杜父母留下的房子,客廳裡,房間裡到處都找不到人影。
偌大的房子卻冇有一絲溫度,叔叔愣愣地望著空蕩蕩的臥室。
腦海裡突然回憶起了小時候餘杜坐在公園河邊的背影,他心裡好像有了答案。
他朝著目的地邁步跑去。-